櫻花是日本生活美學的代表。自古以來,櫻花就是文人歌詠的對象。日本平安時期,受唐風影響,原本歌詠梅花。後來學問之神菅原道真,主張建立日本自己的文化傳統。於是詠梅的中國傳統,逐漸轉變成賞櫻的日本文化。《源氏物語》就記載平安朝的貴族們於春光之際,酬酒歡宴,賦詩賞櫻。後來戰國時期的武士,也附庸風雅,仿效文人雅興,倡導賞櫻來包裝武士的殺戮本質,其中尤以豐臣秀吉最熱衷此道,他曾在京都醍醐寺舉辦空前絕後的盛大花宴,留下了「醍醐の花見」的雅事。賞櫻基本上是上流社會貴族的活動,但第八代幕府將軍德川吉宗(1684-1751),在江戶廣植櫻花,帶動一般平民賞櫻風氣。此後這個活動,蓬勃發展,蔚為全民運動,延續至今,成為日本文化的表徵。
詩人以文字歌詠櫻花,畫家以彩筆描繪人間美景。這次的展覽,黃進龍教授親赴京都和東京賞櫻,集結水彩寫生與在工作室完成的創作,共展出三十三件作品。這些畫作,充滿詩意,展現了黃教授獨特的美學素養,以及他對日本文化的深度觀察。這批畫頗具特色,我們可以從幾個角度來欣賞:
- 東西融合的魅力:
東京附近的老櫻花樹,大都超過百年,它們歷盡風霜,樹幹粗壯,枝椏橫生,或垂首或高揚,變化無窮。特別櫻花在樹葉完全落盡後才一次綻放,或粉白或深紅,盡是撫媚風情。黃教授觀察櫻花的生長,以東方黑白墨色的書法布局來營造畫面結構。他對樹幹枝椏的勾勒,融入書法的提、按、頓、挫、轉、折等不同運筆方式,獨創多元的筆鋒來描繪樹幹形態,配合其所筆畫的枝椏線條,有粗有細、有曲有直、剛柔並濟、虛實相生,極具審美效果。黃教授受過西方美術的薰陶,對色彩的掌握,自有過人的功夫。這批畫作極盡色彩變化之美,點染之間,精微細緻,兼有大氣,真可謂是色彩的魔術師。
這種東西筆法與意念的融合,鋪陳詩意濃烈的畫面,透過歷史時空的微妙連接,與古老的日本詩篇,相互呼應。例如,〈春櫻飄逸〉就令人聯想到《古今和歌集》裡對櫻花的描寫: 「御吉野の/山邊に咲ける/櫻花雪かとのみぞ/誤たれける」(吉野山邊,櫻花盛開,眼前花色,猶如下雪)。滿山遍野的豪華想像,數大便是美。〈櫻花木隧道〉畫的是櫻紅夾道,觀者宛如進入花的天幕,陶醉如許。畫作〈處處櫻紅〉和〈節慶的喜悅〉也令人聯想起徘聖松尾芭蕉 (1644-1694)的作品: 「花の雲鐘は上野か浅草か」(櫻花如雲彩,晚鐘迴盪,來自上野或浅草)。黃教授以櫻花搭配古老的寺廟,畫面中彷彿傳來悠揚的鐘聲,透露著日本佛家的禪機無限,引領觀者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