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坤良筆記

                                     鐵石心 豆腐腦 苦死小老百姓

一 九二一年愛爾蘭成立自由邦，獲得自治權，但北愛六省仍歸屬於大英帝國。不幸的是，正如所有的後殖民國家經驗，愛爾蘭人民旋即因對國家理念的差異，全國陷入 內戰。德瓦瑞拉（de Valera）反對這種不完全獨立，領導反政府運動，與自由邦政府軍隊發生強烈衝突，愛爾蘭一片烽火。原是血濃於水的兄弟，瞬間變成仇人，雙方殺紅了眼， 對付自己同胞的手段，比對抗英國這個共同敵人時，更加凶殘。金棕櫚獎電影《吹動大麥的風》，說的正是這段不幸的歷史。

愛爾蘭流亡在海外的大文豪喬伊斯與他最敬愛的姑媽通信，關心這個政治課題的悲劇性發展。在都柏林的姑媽說：「這裡的人都變得鐵石心腸了」。喬伊斯回信說： 「因為大家的頭腦都變成豆腐了」。喬伊斯說的是，大家被各自的愛國情緒牽著跑，不能理性思維，意識形態掛帥，認同分裂，經濟崩盤，都柏林成了歐洲最貧窮的 國家之一。這段內戰的悲劇也成了愛爾蘭歷史上最沈痛的記憶。

回頭來看台灣，統獨不明，但是分裂早已成形。比起愛爾蘭當年的處境，更加不堪。藍綠陣營，壁壘分明，兩造一樣意識掛帥：輿論媒體分裂，南北地理分裂，本土 外來族群分裂，國旗國歌分裂，整個國家陷入一種精神分裂狀態。藍綠兩大陣營都堅信自己的正當性，因此容不下他人不同的思維。大家都愛國，但都把愛國當作是 自己的專利品，不容別人以不同的方式愛國。雙方無線上綱的使命感及其衍生而來各種荒謬行為，成了一個無所不在的意識緊箍咒，掐得大眾百姓呼吸困難，只能在 焦慮中，勒緊腰帶，苦苦過日子。

我開始懷念起一二十年前的那個強勢台幣年代，那時候出國旅遊，購物消費，所展現的自信與驕傲，依然是美好的回憶。那時候，錢大信心高，大家都以台灣為傲。 每個人都很愛國。現在錢變小了，生活更苦了。但最恐怖的是，大家對未來失去信心：努力不一定有收穫，年輕人求一職不可得，這樣的焦慮，正不斷蔓延擴散，一 寸一寸扼殺了我們的國力。

我在想，我們能否暫時對那些神聖抽象的國家認同問題，先「存而不論」。大家先同心努力改善生活。市場的蔥蒜價錢，才是最真實的政治。誰可以解決民生問題，誰就可以贏得掌聲。給人民一個幸福的生活空間，不就是最愛國的表現嗎？

大選到了，盼望參選人有「鐵石頭腦」，冷靜思考，多談治國政策如何落實，少情緒謾罵。更盼望候選人有「豆腐心腸」，將心比心，謹守口德，憐憫慈悲，包容異己，必能贏得大多數選民的支持。 (原文刊登於 聯合報 民意論壇 2007/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