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坤良筆記

解構蔣公銅像的政治與藝術

英國大都會大學媒體傳播與設計系主任

Brian Falconbridge教授來訪，參觀美術系、

設計所和文創中心，與師生座談，留下深刻印象。

帶他去紫藤盧吃飯喝茶，這個曾是戒嚴時代

異議份子的聚會所，已經轉為文化茶館。

整修後，還維持當年的舊貌，擺設裝潢依然有著

濃濃的人文氛圍。重新開門營業，吸引許多

懷舊的人士，前來重溫那個逝去的年代。

一些趕不上那個時代的年輕人，

也來附會風雅一番。

Falconbridge喜歡茶館那股可以清談的文藝氣氛，

還戲說他是不是坐到當年那一位異議份子的位子了。

Falconbridge的專長是雕塑，所以飯後安排他去

慈湖的兩蔣文化園區看全球獨一無二的蔣中正

雕塑公園。

他對台灣大陸的歷史有一定的認識，

這個提議引起他的好奇心，興沖沖地

隨我們去參觀。

去之前，我以為該是個小公園，擠滿全省各地

搬來的蔣中正銅像，可能像個露天倉庫，

無甚可觀。沒想到桃園縣政府大手筆規劃，

公園佔地廣大，在一條小溪的水岸與山坡之間，

綿延數公頃。

第一個印象就覺得開闊，是個很好的展場。

公園入口有塊大石頭，上刻有：「軌跡」。

名字取得不錯，不落俗套。歷史，凡走過的必留

下痕跡。兩蔣當年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

但也曾經落荒而逃，困居海角。他的強人本色，

獨裁統治，壓抑自由，給許多人帶來災難，

但他也建設台灣，發展經濟，功過自在人心。

有人崇拜，有人臭罵，原是歷史的定則。

但是不管多少恩怨情仇，如今都已是雲淡風清。

歷史不斷向前行，留下軌跡，供人憑弔、

懷思或警惕。

這個戶外展場定位為雕塑公園，表明這是個藝術特區。

當然以藝術包裝政治，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只是隨時代變遷，公園的角色越來越多元。

紀念公園的主要目的不再是紀念，而是回到

公園原本的休憩功能。桃園縣政府的操作，

甚至於還帶有更多的資本主義色彩，吸引觀眾

遊客來桃園縣消費，才是整個公園設立的目的。

我們到兩蔣園區的遊客中心前，沿著雕塑

公園的岸邊大樹下，正在舉辦桃園縣的水密桃季。

雕塑配著水蜜桃，一硬一軟，倒是絕配。整個

活動就像西洋常見的農夫市場，是個帶著鄉土

特色的商業行為。

我們在雕塑公園信步而行，到處拍照。

Brian Falconbridge專業本色，就事論事，

他說有些雕像的製作粗糙，甚至於頭與

身體比例不對。最大的問題是：多數的雕像

都是同一個模子，缺少變化。

都是老人家拿著柺杖，面帶微笑，

一臉慈祥的樣子。也許這就是

強人政治下的產物，藝術家沒有多少

創造的空間。

當然一百多尊的雕像裡也有少數佳作。

有幾座就製作精良，比例允稱，外表圓潤，

頗具質感。

公園裡最大的一尊是高雄中正文化中心搬來的

蔣公銅像。高雄縣政府趁夜裡把大銅像切割後

搬出紀念堂。因為被拆解後再組裝，有些部分

也受損，有些碎片也失落。

還好因為殘缺，反而使得銅像變成一件藝術品。

因為不全，它的神聖性也跟著降低。銅像背後

裸露的鋼架反而流露出後現代的拼貼感。

解構「偉大」的神話，多了虛構性，也多了

幾分批判性，反而提高了這座銅像的象徵意義。

這恐怕是當初拆解它、拼揍它的人，始料未及吧！

從紫藤盧的自由想像，到將公銅像大集合，

到大銅像的解構，Falconbridge教授對

台灣的民主進程與藝術的擦槍走火，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到台師大校園，入門的蔣公銅像依舊矗立。

這座引起台教會抗議的銅像，原是台師大美術系

教授的「藝術」「創作」。

它是那個風雨舊時代的產物，它的爭議性

凸顯了政治與藝術的糾葛。只是活在今日

全球化時代的學生們，每日路過，都視若無睹，

毫不覺得它的存在，與我有何干系。反倒是

老人家微駝的身軀，不分日夜晨昏，風雨烈日，

總是默默無語地注視著底下來來往往的師生，

或和平東路上的車水馬龍，倒有幾分寂寞。

 據說這是台北市開放空間裡僅存的一座蔣公銅像。

學校裡常有外國的訪客，這座銅像經常是個

開啟雙方對話的媒介。大陸、日本來的訪客

和海外僑胞，還有偶而出現在校園的擁蔣

和反蔣人士，都對它指指點點，或讚或批，

大家都各有所感，都有話要說。看來這座

在校園裡的雕像，倒是提供子一個

很弔詭的言論自由空間。（2008/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