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四種觀看韓國的方法
上個月去韓國參加國際喬伊斯會議，宣讀論文，會議結束，大會安排有社交的餐敘與文化參訪。韓國近年來，發展迅速，幾點觀察，與大家分享，或可借鏡。
1. 重視品質與美感: 會議在韓國中央大學，早晨在附近的小巷，找一杯咖啡喝。此地街景近似東京或大阪的小巷，小商家林立，活力遠勝台北。在一家麵包店買了一塊簡單、傳統的紅豆麵包，價格比台北高出不少，再點一杯美式咖啡當早餐。紅豆麵包餡多皮脆，味道香純，令人驚豔。暫居的學人宿舍，質感不錯，韓國人開始重視品質了。由小觀大，有些感慨，如果我們還在追求數量，只求「便宜又大碗」，那問題就嚴重了。因為思維的落差，決定了品味價值和競爭力。
中央大學的校園在小山丘上，起起伏伏，階梯多，上上下下，每天來回校園各處，運動量不少。平常日子，校門口有人在賣花，表示人們有買花的習慣。近年韓國高校影劇表演和設計相關科系蓬勃。接觸美的事物，有利美感的養成。這種美學意識也落實在日常生活中，大學生把自己打扮得淨美，展示自己的品味與風格。市場食物的擺設也是兼顧視覺美學，提高顧客的購買欲。校園附近的小巷，石牆邊種植的小花，搭配整體環境，也給人賞心悅目的美感經驗。美感教育是一種軟實力，許多動人的創意開發都是由美感啟動的。韓國流行文化與韓劇電影的崛起，跟美感教育也是息息相關。
2. 科技融入生活: 首爾是個傳統與現代並存的城市。走訪學校附近的傳統市場，庶民生活，延續傳統，人與人的交流帶著溫度，人情味濃厚。買點小東西，也能寒暄半天。但舊社會的生活模式，終究會被拋棄在陋巷小弄，給上了年紀的人一個保留與過去連接的角落，提供年輕人一個懷舊的慰藉。在另一場域裡，首爾市內的交通轉運站，現代明亮，方便舒適。與轉運站合一的「新世界」(Shinsegae)百貨公司，規模宏大，新潮寬敞，商店林立，人潮多，貨色足，價錢一般都比台北高。首爾市內到處可見科技融入生活的設計。到賣台灣珍珠奶茶起家的「貢茶」(Gong Cha)消費，點餐付費，都是透過電腦。市內的機場報到處，有直達仁川機場的豪華巴士，接駁方便迅速，但購票也是透過電腦，自己操作。甚至連巷弄間獨立的小咖啡店，買杯帶著走的咖啡，也是透過電腦交易來完成。科技正在改變韓國人的生活。
3. 重視傳統文化: 大會的文化活動安排參觀朝鮮王朝的昌德宮和秘苑。我發現許多人穿韓服，以為韓國人平常愛穿，後來才知道原來穿韓服可以免費參觀昌德宮。這是個成功的商業模式，因為你得花超過門票的錢去租韓服，真的肥了租韓服的行業。體驗經濟當道，韓國人也善用韓劇效應，推廣觀光，也推廣韓國文化。我對韓國友人笑稱韓國外語教育成功，因穿韓服的人會說多種外語，除了韓文以外。
首爾的江南區，是金融中心，高樓林立，一片繁華。和韓國漢陽大學老友李基晶教授相約到江南喝咖啡，閒話家常，笑談幾年前瘋迷全球的音樂舞蹈“Gangnam Style”。江南區位於漢江南邊，友人說「江南」讓他想起杜甫的詩〈江南逢李龜年〉，隨即以韓文朗誦:「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風景好，落花時期又逢君。」我大吃一驚，因為不見得所有的國人都能隨口來首唐詩。中華文化還活在韓國，成了他們重視的傳統。同是東亞儒家國度，他們雖因國家認同及提高識字率而排除使用漢字，但仍珍惜詩詞、書法藝術和水墨繪畫等傳統中華文化，因為美術館或藝廊，經常有相關的藝文展出。一位翻譯喬伊斯作品的金教授告訴我，現有韓國使用的中文字數不足，他的翻譯在語意表達上常有捉襟見肘之憾，他強烈表達學校教育必須增加中文字的數量。
4. 開放與競爭: 韓國人重視國際化，努力學習英文，近年來年輕人的英文水平提升不少。高等教育透過學術交流、交換學生、雙聯學制等機制，也呈一片榮景。中央大學負責國際化的老友洪準賢教授在校園附近請吃韓國烤肉，談工作心得，人生體會，是一場知心的交流。他說這學期有近五百位交換學生來中大學習，他們來自世界各地，與韓國學生一起在校園學習，透過多元交流對話，讓年輕學生理解與體驗未來地球村的世界裡，自我與他人息息相關的生活。他們以開放態度，歡迎外來文化。校園附近，代表台灣餐飲文化的貢茶、珍珠奶茶、豊盛號三明治，也受到韓國學生的喜愛。
韓國大學的學費高，教授薪水與社會地位也高。和洪教授談國際教育與未來世界，大家都意識到大學是個理想世界 ，與校外的真實世界，反差甚大。現在世界性的就業嚴峻現實，逼得學生追求功利。這也難怪，因為他們未來世界的生存競爭，愈來愈激烈，人人只求眼前自保，少有餘力思考對社會的義務與責任。因此學校也特別鼓勵同學到國內外相對落後的地方去進行志工活動。希望年輕人面對空前強大的生存競爭時，仍保有一絲人文情懷，為世界的和諧發展，盡一分心力。
國人對韓國有一種複雜的競爭情結，特別無法接受他們在運動場上不顧一切求勝的行為。韓國人口約五千一百萬，是我們的兩倍多，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壓力大。地理上，他們處在中日俄三強之間，還有美國在政經和軍事上的強力影響。列強環視，外加北韓威脅在側，他們自有他們的難處。這篇短文無關民族感情，或長他人志氣，純粹是旅行觀察，希望提供幾個了解韓國的角度。當然我們也無須妄自菲薄，我們自有自己的長處與挑戰。但盼此文能收他山之石的經驗，並期待大家一起為更美好的台灣而努力。(原文發表於English Career 69, 2019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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