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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後新冠疫情時代的國際化思維

莊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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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十七世紀玄學派詩人 (metaphysical poet) 鄧約翰 (John Donne, 1572-1631) 在他的《沉思錄》第十七篇裡有一段著名的話: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y were,

as well as any mano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1]

 

大意是: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本身具足。

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整體的一部分。

如果土地一角、海岬一方、莊園一座,

不管是你的或是朋友的,被海水沖刷掉,

那麼整個歐洲就會跟著變小一些。

任何人的死亡,我也會跟著變小,

因為我也是人類的一員。

因此不要問喪鐘為誰而敲,

它為你而敲。

 

十七世紀是歐洲大航海的時代,因為航海技術的發展,強化人類的移動能力,也拓展了世界觀。從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麥哲倫首度航行地球一周,全球化就悄然開始了。在這個大變動的時代,台灣也沒有缺席,「福爾摩沙」的名字就是葡萄牙人命名的。西班牙和荷蘭在分別在北台灣和南台灣留下了紅毛城和熱蘭遮城。

回到台北市西城老街淡水河岸的貴德街,有李春生紀念教堂和大茶商陳天來故居,這附近是台灣接觸世界的窗口,洋行,茶葉、布匹、傳教士,把台灣帶進殖民與世界貿易的網路。西荷海上強國的角力,把台灣捲入十七世紀的國際舞台。從世界看台灣,台灣是世界貿易的一環。從台灣看世界,歐美東洋思潮輪流進入台灣,成為台灣文化元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個「被發現」的福爾摩沙,驚覺自己與世界的連動關係,也開始思考自己在世界體系中的主體性。鄧約翰的詩作,楬櫫世界家與全人類一體的關係。台灣的發展史也點滴驗證國際化早已融入我們的日常生活了。

進入二十世紀的網路時代,全球化的人力、資本、資訊、技術、文化、思想的流動,更是飛快加速,地球村早已是事實了。今年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 (COVID-19) 更是不分人種、國家、階級,讓地球上的每個人都受到嚴重的影響。檢疫(self-quarantine) 、自主隔離(self-isolation)、封城(lockdown)、社交距離 (social distancing)、居家防護 (stay at home) 、搶購 (panic-buying)、手部清潔劑(hand-sanitizer)、口罩(medical mask)、疾病大流行 (pandemic)變成全球通行的語言,這個史無前例的流行疾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挑戰了我們對社會運作、交通移動、商業行為、教育溝通等面向的傳統思維。

疫情來襲,我們被迫改變生活的方式。人際的接觸被迫中止,網路的「零接觸」溝通順勢崛起。學校採用遠距教學,上班族在家上班,外賣取代上餐廳,人們被迫留在家裡檢疫。我的教學與研究生活也面臨調整與適應,但也因外在的環境變化,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來省思自己。疫情困居,對以下幾件事情有感,提出來和大家分享:

大家因疫情被迫待在家裡,但個人可以學習將過往的人際交流轉為如何與自己對話,如何「享受」獨處?法國哲學家Blaise Pascal (1623-1662)說:「人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無法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The sole cause of man’s unhappiness is that he cannot stay quietly in his room.’)。不能出去旅行,那就安頓此心,學習放慢腳步「在房間裡旅行」,以新的眼光仔細觀察自己習而不察的房間,牆上的裝飾、床頭的鐵花圖案、旅行時買的紀念品、窗戶與外頭街道的空間關係、書架上被遺忘多時的書、鉛筆屑的形狀等等,每件事都可以重新省思而得的新的啟示。我們的身體雖然被困,但思考仍是自由的。居家可以從熟悉的舊事物出發,去探索自己內心廣大的世界。這未嘗不是疫情提供給忙碌的現代人一個喘息、省思與向內心探索的機會,此際,被迫「慢活」,反而是一種福份。

新冠肺炎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國際化」的事件,疫情的範圍擴及全球,感染與死亡人數不斷攀升,令人驚心,嘆生命之脆弱。當前最具影響力的以色列歷史學家Yuval Noah Harari (1976-)在他的短文 “ The World After Coronavirus” 中,討論疫情對我們的影響,他以全球的觀點說: 「在這個危機的時刻,我們面臨兩個選擇。第一是集權監督與公民自覺。第二是國家間的隔離與全球團結合作[2]。」他指出科技的運用有效推進社會的進步,但也危及人們的隱私權。當以健康為由的監控從「皮膚上」(over the skin) 轉化到「皮膚下」(under the skin)時,人們的心智活動,甚至於情感,將暴露在威權統治下而失去隱私、自由與安全感。Harari 評論指出防疫有賴公民意識的覺醒,透過理解而主動配合,這當中教育扮演了重要的腳色。當然最重要的是國際間的合作,分享資訊,在物資與醫療技術的互相支援下,共同度過危機。台灣在這波疫情的表現傑出,贏得國際社會共同的讚譽。 “Taiwan can help” 的口罩外交,也充分表現國際合作的精神,為防疫盡一份國際力量。

疫情阻斷人們之間的來往,但是教育不能停。在這個危機時刻更應該發揮教育的創新思維與彈性應變能力。最近亞洲大學負責教育部委託經營的「印尼泗水台灣教育中心」,就舉辦一場史無前例的線上教育展。打破地理空間的隔閡,國內27所公私立大學響應,在台中舉辨一天的線上海外招生活動,數千名遠在印尼的學生參加了這個「留學台灣」的教育展,在網路上收看各校的介紹。困局,需要創新作法,這場教育展提供了突破重圍的良好示範。檢疫隔離反加速了網路的利用,國際溝通不能因疫情中斷,隔離反以另一種形式與世界連接,這種中斷的連結( disconnected connectiveness)或無接觸的溝通,也開啟了人類溝通史上的嶄新革命,下個世代的競爭,也許就在網路為基礎上的創新應用。

他早就告訴我們人類的命運,休戚與共。全球化的時代,這種感覺更加深刻。就像詩中說的,人不是孤島。台灣也不是,三百年前,台灣就躍上國際舞台。楊渡的歷史書《1624: 顏思齊與大航海時代》,細數台灣在大航海時代的故事,將台灣置放在葡萄牙、西班牙、荷蘭、日本、菲律賓、中國和南洋諸國商業與政治的脈絡之間,緊密與國際的變遷連結在一起。放眼今日台灣,我們也不能困於鎖國心態,反而更需要以開闊的全球視野,省思自己的地位,並以創新的方式,參與國際社群。

[1] 海明威曾用 “for whom the bell tolls”當作他的小說《戰地鐘聲》的書名。

[2] 原文是: In this time of crisis, we face two particularly important choices. The first is between totalitarian surveillance and citizen empowerment. The second is between nationalist isolation and global solida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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