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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大大師:梁實秋)



梁實秋: 台灣英語文教育的先驅 (1)


 


莊坤良


 


梁實秋先生早年留美,受業新人文主義大師白壁德(Irving Babbitt),回國後與胡適、徐志摩等人創新月雜誌,議論時政,並治文學批評,後以《雅舍小品》享譽文壇,抗戰時期因與魯迅筆戰而成為階級革命的敵人。1949年,渡海來台,延續其教育志業,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合計40部、以中文撰寫英國文學史、投入教育行政工作、編輯英漢字典、中學英語教科書,在台灣的文壇與杏壇,寫下輝煌的成果與深遠的影響。


 


        壹、大陸時期生活


梁實秋先生,本名治華,筆名子佳、秋郎,生於光緒28年(1903)。父親梁咸熙為前清秀才,他的啟蒙始自傳統的私塾教育。先在家裡和兄姐一起接受家庭教師「念背打」的傳統學習,9歲進陶氏學堂,接受私校教育。10歲進北京京師公立第三小學,以第一名畢業。14歲考進清華學校。


 



 


清華學校為庚子賠款支助設立的學校,性質為留美預備學校。 梁 先生在此度過八年的中學歲月。清華給予他自由的學習環境,體格的鍛鍊,和一大群在往後歲月裡互相扶持的同學。在清華,上午的科目全英文上課,下午排有中文課程。英文課有林語堂等人和諸多美籍教師擔任。學校課程設計偏重英文,一般同學都重英文,輕中文。但 梁 先生則對中文課也熱心研讀,尤其是受到 徐鏡澄 先生的教誨,在作文上學會什麼是「割愛」,什麼叫文字簡鍊,句法挺拔,篇章完整。這種文字的訓練,對 梁 先生的散文寫作,影響甚大,終生受用不盡。大體而言,清華八年, 梁 先生在此奠定了英文與中文的基礎,並促成他往後主修英美文學的志業。


 



 


在清華時期, 梁 先生逐步展現他在人文藝術上的興趣與才情。他與同學共同組織「戲墨社」,苦練書法。成立「小說研究社」,與同學共同學習新文學。民國8年,爆發五四運動,清華大學也轟轟烈烈捲入其中,在學的 梁 先生也參與了這個大時代的運動。隔年,他嘗試新詩創作,作品開始在《清華週刊》發表,後並擔任該週刊之文藝編輯。20歲,初識未來的夫人 程季淑 女士,並展開熱烈追求。21歲,和好友聞一多撰寫<冬夜草兒評論>,初試啼聲寫文學評論。22歲,自清華學校高等科畢業,赴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就讀英文系。這段時間還持續創作抒情詩歌。 梁 先生以散文創作,獨步文壇。很少人知道他早年的文學嘗試,竟是多愁善感、感情纖細的詩歌。他吶喊、讚嘆、歌詠生命,直接表白、陳述、渲染感情,一如所有的戀人絮語。 梁 先生也寫小說,如記述愛人離別的<苦雨淒風>(1923),或留學異鄉生活的<謎語>(1925)。 陳子善 先生收集了 梁 先生先生在這段時期的文學創作,於1996年出版《雅舍小說與詩》,為這段起步之作,留下記錄,供後人研究。


 



(清華大學)


 


浪漫激情的 梁 先生於美國科羅拉多大畢業後,獲推薦進入哈佛大學,追隨新人文主義大師白壁德,攻讀英國文學與文學批評。這段受教經驗改變了 梁 先生的創作風格。他從一個浪漫傾向的文藝青年,轉為追求理性清明普世人性價值的文人作家。他在接受丘彥明訪談時說:「哈佛大學的 白壁德 教授使我從青春的浪漫轉到嚴肅的古典,一部份由於他的學術精湛,一部份由於他精通梵典與儒家經籍容會中西思潮而成新人文主義,使我衷心讚仰」[1]。這份景仰之情,影響 梁 先生的治學與為人一輩子。


1925年,梁先生由哈佛轉入哥倫比亞大學,繼續學業。隔年返國,受邀到上海的東南大學任教,主講英國文學史,開啟他長達40年橫跨兩岸的教授生涯。次年,在北京與程女士結婚。同年在上海,與胡適、徐志摩、潘光旦、聞一多等人籌設新月書店並發行雜誌,1927年《浪漫的與古典的》一書,即由新月出版。同時,他以秋郎為筆名所寫的小品文集《罵人的藝術》也在同年出版。這時,梁先生因一篇批評盧梭的文章,點燃了他與魯迅等左派作家的文學立場爭論。新月成立的同時,一批左派人士也成立了「創造社」,宣揚「無產階級的文學」。這些人批評梁等新月人士,皆留美,是一群資本家的走狗。梁先生在「新月」發表文章,駁斥魯迅等左派人士主張。梁先生認為「文學的性質在於普遍的永久的人性之描寫,沒有所謂的階級性」[2]。換言之,真正的文學創作,不為某個階級利益而創作,他本身具有獨立的完整性。根據劉信足(2004年)的研究,梁先生的文藝思想主要論點有四:(1)反對「革命的文學」,強調文學忠於人性。偉大的文學是基於固定的普遍的人性,唯有從人心深處流露出來的情思才是文學。(2)反對「文學的階級性」,他認為所謂的「無產階級文學」只是革命口號。因文學來自人性,並無階級的不同。(3)反對「所謂的文藝政策」。他認為文藝作品與政策是 兩碼 子事,文學作品本身才是大家要關心的。(4)反對「文學是鬥爭的武器」。文學不是階級革命的宣傳品,更不是鬥爭的工具。梁先生秉持他對人性與文學的信念,單槍匹馬,以理性思辯,客觀的論證,回應左派的挑釁,要他們「拿出貨色來」。這場大辯論,奠定了梁先生的文學批評者角色,但也因此引發整個左派對他的圍剿鬥爭。這些對抗也埋下梁先生與魯迅等人於抗日時期第二次的衝突。


1930年,梁先生轉至國立青島大學服務,任外文系主任兼圖書館館長。青島宜人的氣候及風景,給他及家人一段美好的生活記憶。是年,胡適先生任職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的翻譯委員會,邀約梁先生加入翻譯莎士比亞全集計劃。此為梁先生在往後數十年陸續完成此項艱鉅使命的濫觴。隔年,於新月月刊發表〈文學的嚴重性〉、〈所謂的文藝政策〉等文,也結束他與左派作家第一階段的文學論辯。三零年代,他陸續參與了文藝刊物的編輯,如「獨立評論」、在天津益世報開辦「文學週刊」、為「圖書評論」寫書評、在北平籌辦「學文月刊」、創辦「自由評論」,鼓吹民主愛國。易言之,梁先生書生本色,以文字議論,積極參與這時期的國家文化建設。


1934年,梁先生應胡適之邀,回北平任北京大學外文系主任。返回故里老宅內務部街20號。持續出版重要著作《偏見集》、《文藝批評論》。尤其是莎士比亞的翻譯,也在這段時間陸續出版[3]。民國26年爆發蘆溝橋事件,北平陷入危城狀態,梁先生因發表抗日愛國言論,因此他的名字也在日軍逮捕對象的名單之中。這個國家命運的巨變,也改變了梁先生個人的命運。是年七月,他預立遺囑,隻身逃離北平,輾轉赴天津、青島、南京、長沙,後潛回北平省親。隔年,膺任國民參政員,再度隻身離家,轉香港、漢口到重慶,以實際行動參與大後方的抗日行動。


在漢口時,時任教育部次長的 張道藩 先生,邀 梁 先生參加「中小學教科用書編輯委員會」,編輯中小學教科書以供大後方青年學子學習。教育不能因抗戰而中斷, 梁 先生參與教育事業報效國家。他得到 李清悚 先生的協助,編輯一套國文及史地課本,供戰時後方急需。因編書,他體悟:「中小學教科書的編輯需要技巧,不是任何學者都可以率爾操觚的。因為編教科書,一方面需要學識,一方面也要通教育心裡,在編排取捨之間才能合用。越是低級的教科書,越難編寫。」[4]這段經驗與學習,開啟他編教科書的工作。抗戰末期,他 應王雲五 先生之邀,為商務印書館另編一套中小學教科書。可惜這套代表民間編輯的書,卻因教育部不開放民間編書,未能付梓。但這兩段珍貴的經驗,也為他往後在台灣編英文教科書埋下了種子。


抗戰時, 梁 先生任職國立編譯館,擔任翻譯委員會主任,暫居四川的北碚,繼續他的翻譯西洋名著工作,也給 劉英士 先生主編的《星期評論》寫短文。這些短文集結之後出版,就成了後來為 梁 先生贏得盛名的《雅舍小品》。有關雅舍的由來,首先是他將寄居的竹筋和三合土草房,取名「雅舍」:「雅舍的位置在半山腰下距馬路約七、八十層的土階。前面是阡陌螺旋的稻田,後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山坡。蓖牆不固,門窗不嚴與鄰人彼此均可以互通聲息。入夜則鼠子自由行動,使人不得安枕。夏季則聚蚊成雷……[5]。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日無俚,寫作自遣,隨想隨寫,不拘篇章,冠以《雅舍小品》四字」。這是雅舍小品的由來。《雅舍小品》雖然在大陸時已經排版好了準備出書,但因故卻等到 梁 先生到台灣時,才在台灣由正中書局出版。出版後,洛陽紙貴,海內外佳評不斷,迄今再版五十餘次,為華文世界最暢銷的散文作品。


余光中評論 梁 先生的散文,他讚許說:「雅舍的筆法清俊簡潔,點到為止,文白相濟,放而能收,引證則中外兼採,行文則莊諧並重,時或誇張而令人驚喜,時或含蓄而耐人尋思,乃成為五四以來有數的散文大家。」 梁 先生寫散文,得益於清華時期的「割愛」訓練,簡短,不說廢話。如他自己所言:「文章要深、要遠、要高,就是不要長。描寫要深刻,意想要遠大,格調要高雅,就是篇幅不一定要長」[6]


寫雅舍小品雖帶來愉悅的經驗,但 梁 先生在北碚的日子,也不盡然就是順遂如意。一來單身在外,與家人分離,生活畢竟少了團圓之樂。二來他在重慶時,接編中央日報的副刊「平明」,沒想到一篇短短的「編者的話」,卻再次為他惹來左翼文人的攻訐:「現在抗戰高於一切,有人一下筆就忘不了抗戰,我的意見稍有不同,於抗戰有關的材料,我們最為歡迎,但是與抗戰無關的材料,只要真實流暢,也是好的。不避免強把抗戰截搭上去,至於空洞的抗戰八股,那是對誰都沒有好處的。」就是這段話,被左翼文人斷章取義,批評說 梁 先生鼓勵人家寫「與抗戰無關」的文章。在一切為抗戰的時期,這頗具煽動的言詞,對 梁 先生造成了相當困擾。毛澤東甚至於點名批判他,也使他成了左翼作家的共同敵人。 梁 先生也曾為文辯駁:「思想不能統一,只有獨裁者及獨裁之擁護者才要求思想統一……國家統一,對外團結,也只是在大處著想,人的私下行為動態仍然各享自由。」[7]但毛澤東在延安的文藝座談會上,批評「 梁 先生這一類人,他們雖然在口頭上提出什麼文藝是超階級的,但是他們在實際上是主張資產階級的文藝,反對無產階級的文藝的」。[8]這一番論定,把 梁 先生在中國打成反革命份子,使 梁 先生的文藝創作,長久以來,在中國受到貶抑。但隨改革開放, 梁 先生才慢慢得到平反。


1945年,日本投降。梁先生回北京,與父母相聚,並任北京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後因國共大戰加劇,北平情勢日亟,梁先生再度離開北平,飛廣州,應聘到廣東中山大學任教。1949年,教育部長杭立武在台北復設國立編譯館,邀梁先生參與籌畫工作,於是年6月底渡海來台,展開另一段人生旅程。


 


二.台灣時期的生活


 


渡海來台,是 梁 先生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一則他躲過了文革那段全中國人都不堪回首的歲月。他早年的文友,如老舎等人,都躲不過這段浩劫。二則台灣提供他一段長期安定的日子,一個舞台,使他得以發揮長才,延續志業,在台灣的文壇與杏壇,大放光彩。 梁 先生渡海來台時,48歲,時值盛年,創作力旺盛,閱歷豐富。他正需要一段安靜的日子,來沈澱自己,並重新出發,貢獻社會。他在台北過世時,享壽86。換言之,除短暫居留美國西雅圖外,他在台灣近40年的歲月,持續作育英才,翻譯創作,特別是他在英語文教育上的著力與創舉,更是深深影響了台灣的英語文教育的發展。如果把 梁 先生的生命,分兩段來看,他在大陸時期,深耕文學批評與散文創作,編輯文學刊物,掀起文學論戰,是一號風雲人物。在台灣時期,潛心教育與翻譯,則再創另一波生命的高峰。


目前有 關梁 先生的成就之討論,大抵側重在他在文學創作與翻譯上的成就。反而是他在台灣師大服務多年,於其中的成就,討論的人較少。下面,將從這個方向,來詳述他在教育領域上的貢獻。 梁 先生自美返國後,先後在許多國內著名的大學,例如,南京東南大學、暨南大學、國立青島(山東)大學、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廣州中山大學等學校任教,主要講授英國文學。也曾在復旦大學、中國公學、光華大學、勞動大學、知行學院和瀋陽東北中正大學兼課。教學經驗豐富,教育學生無數。國民政府轉進到台灣後,19496月,他首先在台北的德惠街大同公司董事長林廷生提供的日式平房落腳。他先代理國立編譯館館長,同時在大同職校兼課。同年應當時台灣省立師範學院校長劉真邀請,擔任英語系專 任 教授兼系主任,開始他在台從事教育的第一步。1952年,他婉拒台大聘書,遷入雲和街11號師大職舍。1955年,師院改制為台灣師範大學, 梁 先生擔任文學院院長。 梁 先生一直在師大服務到1966年,屆滿65歲退休。他在師大凡17年,一面教學,一面擔任行政工作,一面翻譯與創作不懈,毅力驚人。知人善任的師大劉真校長在 紀念梁 先生的文章裡說, 梁 先生告訴他,他曾在國內很多著名的大學任教,可是「他不僅在台灣師大的時間最長,而且也以這一段時間精神最感愉快。」劉真校長以學校長官兼好友的立場說,在 梁 先生數十年的教學生涯中,他對師大奉獻的心力最多,培育的人才也最眾。」[9]與 梁 先生幾乎同時到師大服務的吳 奚真 教授則讚揚兩位說,「在歷任師大校長之中, 劉真 先生有其獨特無比的貢獻,因為他在短短幾年之中,使師大從一個地方性的普通的學院,一躍而為學術水準很高的第一流大學……而在 梁 先生先生慘澹經營下的師大英語系,對於促成師大校譽的提升,尤其在人文學科方面地位的提升,是一個重大的因素。」[10]畢業於師大英語系及英語研究所的 胡百華 教授,總結 梁 先生對師大的貢獻,條列五點[11]


1.      建立一年級英文統一考試制度,不及格者不能畢業。


2.      編大一英文教科書,精選專業需要及英美當代之主流作品。


3.      與亞洲基金會合作,創立英語教學中心,採用新式教學法及現代設備,為全台灣中上學校英語教育建立新標準。


4.      開風氣之先,設立國語教學中心,訓練各國從事中國研究之學者,有助於60年代以來全球研究華學之熱潮。


5.      接受教育部部長張曉峰建議,建立國文研究所,進一步鞏固台灣在國學研究上的地位。


教授授業於 梁 先生,他的觀察與評價,基於親身經驗,自是可信。作者本人也在英語系和英語研究所求學,也曾擔任過系所主任,對 梁 先生留給英語系的珍貴遺產,感受甚深。茲就上述幾點,作進一步說明。


先生為提升大一學生的英語水準,立下的統一考試制度,一直沿用至今。現師大的一年級學生,期末還有統一考試。由授課老師聯合命題,對學生的基本水準,進行把關的工作。現在學校特別為英語科定了畢業門檻,也就是,全校同學大四畢業前,必須通過英語檢定,才能畢業。 梁 先生也主張,各學系的「基本英文」特別重要,一定要由最好的教授來擔任教學。


國民政府初到台灣之際,百廢待舉,教育事業幾乎仍是一片待開墾的處女地。那時期,優良適任的師資難覓。 梁 先生以其良好的社會關係,禮賢增聘優良教師到師大英語系服務。他得劉真校長的信任與授權,廣增才,但不浮濫。有一次,他聘了兩位清華留美的舊識來任教,但是發現他們教基本英文,未盡心盡力,作業未批,上課談與教學無關的言論,乃不怕得罪人,將他們辭退[12]。因此在 梁 先生主持系務的時候,英語系人才濟濟,名師輩出,學生受益,學習效果也益發顯現。


民國40年代,因經濟困頓,台灣的出版事業發展緩慢。有關外文的教科書,取得困難。師生普遍缺適當的原文書,來進行學習。 梁 先生在大陸時,有過編輯教科書的經驗,於是召集系上同仁,著手編輯大一英文,供全校同學使用。這套書本,幾經修訂增補,一直沿用到80年代,版權意識崛起才告終。我在求學階段,就非常喜歡書中精彩的選文,經常閱讀,受益良多。後來為人師,還用過這幾本書當教材。這套書真的為那個學習資源艱難的時代,提供了較廉價的教材,讓學子們親近英美經典的文章,對知識的傳遞與英語文能力的提升,發揮了重大的功能。


但 梁 先生在教育上最重要的創舉之一,卻是與美國的「亞洲基金會」(Asia Foundation)合作,創立「英語教學中心」。中心採用根據語言學發展出的教學法,由美國密西根大學派美籍教師來教學,使用現代的視聽設備,來提升學生的英語學習效能。從1955年到1962年,一共有7屆的英語教學實驗班學生。 梁 先生請留學密西根大學的 林瑜鏗 教授主其事。 梁 先生有識人之明,英語中心在 林 教授的主持下,成績斐然,替國家培養眾多人才。國內學界許多重要的學者,都受益於英語中心的教學,他們在國內的英語文教學與研究的領域,扮演重要的角色。這些傑出的畢業生,包括了李壬癸(中研院語言所院士,台師大傑出校友)、滕以魯(莎士比亞專家,曾任台師大英語系主任及研究所所長)、田維新(曾任考試院考試委員、中央大學文學院院長)、周英雄(中正大學副校長、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長)、陳永昭(台師大英語系教授)、鄭良偉(夏威夷大學語言學教授)、孫筑瑾(美國匹次堡大學教授)、曹逢甫(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姚崇昆(文化大學文學院院長)、傅建中(中國時報駐美特派員)等人。


先生設立英語中心的第二年,聘了陳須姬當助教,協助 林瑜鏗 教授處理中心行政業務,兼看圖書館。根據 陳須姬 教授的回憶,英語中心的教學,採用美國提供的原文教科書。書本要代代傳承使用,所以嚴禁在書本上寫字作記號。教師來源,國外和國內的外籍人士居多,例如當時在天主教耕莘文教院服務的Father Demers, Father Mibach, Father John J. Deeney等人,也來協助。另外也聘任國內傑出的學者來任教,如李方桂、陸孝棟、余光中、傅一勤等人。由美國聘來的外籍教師有Thompson, Gibson, Jason B. Alter等多人。這些老師都是一時之選,他們在 林 教授的領導下,熱心投入英語中心的教學工作。


英語教學中心的教學,採用全英語上課,這些課程包括「世界史」(World History)、「社會學」(Sociology)、「教育哲學」(Philosophy of Education)等,全部採用英語授課。這在那個英語教學剛起步的階段,是個破天荒的創舉。這些接受全英語授課訓練的學生,個個英文聽說讀寫能力紮實,尤其是口語表達流利,這在當時的環境是很不容易的事。後來這些口語訓練的課程,也正式納入英語系的課程。這些學生畢業後,到全省各地的中學去教書,把英語學習的熱情,散播到台灣各地,造福了更多的年輕學生。 梁 先生引進外來資源,創新行政,設立新的學習方式,以今日觀點來看,仍是具有遠見、了不起的創舉。


 



(台師大國語中心 圖書館)


 


1956年,梁先生繼續創立另一影響更加深遠的教學單位,「國語教學中心」。梁先生受過中西文化的薰陶,與同時代的人相比,具有相當的國際觀,瞭解東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性。他先與康乃爾大學合作辦理「國語教學中心」,後由師大自己辦理。這個訓練中心,專門協助外國人來台灣學習中文。在大陸改革開放之前的年代,國語中心扮演了延續正統中華文化的角色,所有想要學習中國文字的人,都要來這裡進修。半世紀來,該中心培養熟悉中文的外籍人士,從政界到商業,從學界到外交領域,不計其數。這些人在各自的領域裡,扮演著中國通的角色。國語中心現有校友總數達四萬餘人。這些人當中包含了諸多英美涉及中國事物的高官,現任的澳洲總理 陸克 文(Kevin Rudd)和日本前首相橋本龍太郎,也在其中。甚至於當紅的「海角七號」電影女主角日本美女田中千繪,也是國語中心的校友。


 



(台師大國語中心門口)


 


先生初設國語中心時,只有12名學生。但歷經王壽康、張在賢、吳雪曼、吳奚真、李振清、羅清哲、何慧玲、戴維揚、鄧守信、周中天等人的戮力經營,現已經成了國際著名、全球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的華文學習機構。現每一季(三個月)都有1500名左右的學生,遠渡重洋,來台學習華文。換言之,每年都有6000人次左右,在台灣學習正統的中國文字與文化。這些人帶來了中西文化交流,增進台灣的國際化,而他們回到各自工作的領域時,又扮演了中華文化的傳播者。他們協助台灣以不同的方式,和國際社群連接。這個中心的國家性價值,不是用金錢所能衡量的。


國語中心創立初期, 梁 先生即主張採小班教學的政策。現在的國語中心延續這個傳統,繼續以最現代、有效的學習方式,教導正體中國文字。雖然現在全球各地有許多中國支助設立的「孔子學院」,教導簡體中文。但台師大國語中心,依然守護傳統正體中文的香火,為華人的文化傳承而努力。和平東路上的師大國語中心校區,是全台灣外國人密度最高的地方。國語中心的圖書館,取名「實秋軒」,就是用來 紀念梁 先生的設立該中心的遠見與貢獻。國語中心是 梁 先生留給台灣師大和整個台灣最重要的文化資產之一。


 



(以梁先生命名的圖書館:實秋軒)


 


同是1956年, 梁 先生在教育行政上又有另一項重要的創舉。他在該年任師大文學院院長時,籌設了台灣第一個國文研究所及英語研究所。40年代,台灣的學術研究風氣未開,這兩個研究所的設立,對提升中文和外文的研究,扮演重要的角色。師大國文研究所,培養國學研究的高級人才,例如曾任教於夏威夷大學的 羅錦堂 教授,即為師大國文研究所畢業的第一位 國家文學 博士。而 梁 先生更加關切的師大英語研究所,也同樣為國家培養了許多人才。英語研究所成立時, 梁 先生自己兼任所長,講授莎士比亞。英語研究所為台灣的高等教育,培育了相當多的人才。例如,曾在國內大學任教的邱煥堂、董昭輝、許大成、紀秋郎、林連祥、陳蒼多、張強仁、張進生、張永傳、黃美序、陳次雲、林春仲等人,在海外大學服務的梁兆兵、屈承、葉維廉、胡百華等。在中研院當院士的龔煌城,在聯合國當翻譯官的陳達遵(《雅舍小品》的英文譯者),也是研究所的學生。


曾獲得2005年台北陶藝獎「終生成就獎」的英語研究所第一屆學生 邱煥堂 教授回憶, 梁 先生上課時對文本的講解,非常詳細。那時候,台大還沒有研究所,因此常有台大的學生,也跑來旁聽 梁 先生的課。 梁 先生也透過自己的關係,延攬了名家來研究所上課。例如,當時「中國郵報」(China Post)的主編陳欽仁就來研究所教英文作文課。 梁 先生自己也每星期額外講授一小時的西洋文化史。沒有特別的講題,目的大抵是製造機會和學生們見面聊聊,關心他們的生活及學習。


滕以魯教授也在訪談時說, 梁 先生的「莎士比亞」課,對他的學術研究生涯的選擇,影響甚大。他的「英國散文選讀」課,也吸引了國文系的同學來旁聽。 梁 先生學問淵博紮實,在英國文學史課上,講解Shelley, Keats, Milton, Byron,旁徵博引,讓他受益良多。 陳須姬 教授也說,她上 梁 先生的課,都搶坐第一排。


她現在還保有 梁 先生上英詩課的講義,書頁都快散掉了,但是 梁 先生精闢的解說和上課的風采,仍記憶猶新。中研院的李壬癸院士也說, 梁 先生講課嚴謹,困難的章節,逐行逐句解釋,引導學生進入知識的堂奧。他後來走語言研究的路,但是 梁 先生的散文選讀課,給他很多啟發。跟 梁 先生讀的培根散文,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除了上述幾項在教學與教育行政的創新措施外, 梁 先生在師大服務其間,還作了兩件事。這兩件事深深影響了台灣學生的英語學習。那就是,編遠東版英漢字典,和中學英語教科書。早年學習英文的管道與工具書不多, 梁 先生以實際行動進行此項改進英語教學的工程。首先,他得到師大英語系同仁的相助,與遠東書局合作,出版一系列的英漢辭典,供不同學習階段的學生們使用。80年代之前,幾乎每個學生都人手一本 梁 先生編的遠東英漢字典。例如,《最新實用英漢辭典》初刊於民國四十九年十二月,收字四萬左右。五十二年進行修正,增訂本以新的面貌問世。參加編輯工作的先後有屈承熹、陳達遵、戚正飛、何欣、胡百華、紀秋郎等 諸位 先生,協助編輯的有陳秀英、陳銘銳等,收字八萬餘。五十八年三月,由董昭輝、王進興任編纂、朱良箴總編輯、傅一勤總校訂,開始進行《遠東英漢大辭典》之出版工作。六十年七月,全稿完成,收字逾十六萬字,這本英漢大辭典的出版,是學英文的同學或社會人士,必備的參考用書,影響深遠。


另外 梁 先生也發揮他在抗戰時編書的經驗,與師大英語系的同仁,編輯遠東版的初中及高中英文課本。同樣,這些英文教科書,也是人手一冊。羅青在 紀念梁 先生的文集裡,就以詼諧的口吻,回味他與 梁 先生教科書和字典的關係:


打從我念初中一年級開始,也就是民國49年,便與 梁 先生在英語課上結了「仇」。當時學校採用的課本是遠東版的初級英文,封面上大大的印著『 梁 先生主編』五個字。放學回家,到書店去買中學適用的遠東版最新英漢字典,上面印的還是『 梁 先生主編』幾個大字。就這樣,從初中念到高中,六年英文讀下來,大考小考模擬考外加大專聯考,翻來覆去,每日總少不了要與『 梁 先生』三個字為伍[13]


由此可見這些字典和教科書對當時青年學子的影響有多大。


    傅一勤教授回顧與梁先生共事編字典和教科書時說,這些出版品對台灣的英語教學貢獻至鉅。字典有一項特別的安排,也就是採用DJ KK兩種音標同時標記。當時一般英語教師大都來自大陸,習慣用英國的DJ音標。來台後,美國文化對台灣影響較大,傅先生乃向梁先生建議用美式的KK音標,獲梁先生同意。但遠東書局為兼顧市場需求,採兩種並用。這個轉變,也成了台灣字典編輯的通例。KK音標也因此成了台灣英語學習上最通用的音標。[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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