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坤良筆記

新春三願

年關又近，想起大學時一位教我們實用英 文的 老師。

老師大約七、八十歲了。第一堂課，老師自我介紹，說他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接著便開始談起自己的豐功偉蹟。他雙主修中文和英文。上午上課，下午踢足球，晚上K書，文武雙全，後來還擔任足球國家對教練。大名鼎鼎的足球明星李惠堂是他隊上的隊長。年輕的我們在台下聽得一愣一愣的，我自己是系上足球隊的守門員，自然對他肅然起敬，崇拜得不得了。

但是他接下來上課，每次都說著同樣的故事，我們的興趣也就越來越淡，甚至覺得很煩，後來就常蹺課，只留幾個比較乖的女同學陪老先生，打發時光。

那年冬天期末，剛好新年將近，老先生發出最後通牒，要所有的人出席，準備演講稿，講題：Three Wishes for the New Year（新春三願）。

那天早上，老先生穿著當年年輕人最流行的牛仔褲配上花格子襯衫，足登尖頭皮鞋，頭帶一頂牛仔帽。他走入教室的那一刻，大家都傻了眼，楞了一分鐘，然後發出轟堂的一陣大笑。

八十歲的老人，十八歲的裝扮。

我們依序上台講自己的新春三願。大家的說詞不外乎：今年浪費太多時間，明年要更用功讀書；或是引用不知所云的成語，「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來自我警惕，或自我解嘲；或空泛漫談，將來要做這，要做那。

最後，老先生自己緩步踱上講台，說自己的新春三願。

第一願，I wish I were young again.

第二願，也是I wish I were young again

第三願，仍是I wish I were young again

台下年輕騷動的心，剎時靜了下來。

這是我在大學裡最難忘的一件事。

事隔多年，老先生的皮鞋踱上講台堅實的聲音，依舊響在心頭。

（莊坤良 2007.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