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坤良筆記

「如果，愛」與書寫臨界

一、愛情

愛情是一種發燒狀態，不可能長久，總會退燒。

所以激情總伴隨著必然的失落。

真愛如出麻疹，發高燒，不見得好受。但生病有人呵護，這種溫暖，叫人痴狂。

真愛來自跨越階級、政治、性別和種族的疆界，其強度來自差異。差異越大，動能越大。

愛情的幻滅來自我們假定會有和諧的未來，因此把價值、理念與習慣的衝突，排除在外。

愛戀時，把愛戀的對方當作主體，自我客體化。以客為主，然後兩造之間才能進入互為主體的交融狀態。換言之，越能站在對方角度思考，越能揚棄自我意識，越能進入溝通協商的狀態，越能贏得真愛。

愛與被愛，是主動被動的遊戲。追求愛情的人，享有主動冒險搜獵的快感。等待愛情的人，擁有安全，不起波浪。

愛情是永恆的美學代表。但永恆是由無數的變遷組成的。愛，有太多的變遷。我們在變遷中窺見永恆。

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有了慾望的介入，就成了三角關係。

愛情與慾望，令人迷惑。戀人成了慾望的對象，自己則成了慾望的奴隸。看得見的慾望，看不見的愛情。慾望走在愛情之前，愛情被禁口，只能談情慾，不能談愛情。

愛情受忠貞的約束。片面毀約，道德的譴責，隨之而至。世俗的約定，到成了愛情的挑戰與禁忌。

進入愛情的少男少女，也開始進入人生的啟蒙、幻滅、成長、頓悟、昇華、虛無與智慧。

愛的溝通來自眼神的交會，言語是多餘的。

愛情的動能來自「臨界狀態」（liminality）的不確定性。當你無法掌握對方態時，此刻的愛情，最是叫人癡迷。一句”Yes”，叫人飛上天。一句 “No”，又叫人掉到地獄深淵。門檻狀態的愛情，才是真愛。“Yes, I do.”之後，愛情即不再發燒，一切便塵埃落定，不起波濤。

二：如果

「如果」是英文裡最不穩定的一個詞。

如果有著太多的假設，它是時空錯亂，現在、過去、未來的揉雜狀態。

少年的「如果」是：混沌初開，美麗新世界。

中年的「如果」是：悔不當初，夾雜無奈。

晚年的「如果」是：含者眼淚，帶著微笑。

進入「如果」，就進入一種「臨界狀態」。

它會平靜起波濤，也會叫人在絕望裡見陽光。

愛情是個「絕對」名詞，不能也禁不起「如果」。

三：書寫

書寫是一種臨界經驗，它的當下性、任意性、立即性、直覺性、不確定性，令人無法掌握。一切都有可能。在自由與規範之間的掙扎，在情慾與道德之間的衝突，書寫遊走其間。

書寫是意旨(signifier)與意符(signified)的追逐遊戲，二者之間，永遠有落差，有著無可跨越的鴻溝。因為時間的延遲(deferred time)，與空間的延異(deferent)，使得完美的書寫，正如完美的愛情，只能追求，不能達到。

書寫只能去書寫，愛情只存在追求當中。

書寫是追逐下一個無法掌握的字。無數的字詞當中，一次只能選一個，猶如愛情。我們的書寫，遺漏的多於選擇的，沒說的多於已說的。我們的愛情，從未圓滿。

「如果」，「愛情」，「書寫」，三者都是一種臨界狀態。

(Kun-liang Chuang, 2010.6.5)